一如以往任何一次工作单位的变动一样,我虽有不舍和依恋,但都是潇洒地挥别,然后留下一个远去的剪影。
人在旅途,本就是一个不断告别的过程,有许多东西都应该从记忆中渐次卸载,不然,负累太多,难免会不堪其重。
在整理辦公桌之际,抽屉上的那把锁牵动了我的情思。书籍资料被淘汰了,教案笔记被淘汰了,一切没用的东西都被我悉数淘汰了,唯有这把锁割舍不下。
记得二十年前初到这所昔日心向往之的学校,举目尽是陌生。一位头发花白背有点微驼的老教师引起了我的注意,很快就知道,他就是我们语文教研组组长、被大家戏称为组座的李老师。
与某些人结缘,只需一眼。
当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俩时,李老师主动询问我的住宿、吃饭以及工作方面的诸多细碎事情。我能感觉到,这绝对不是出于好奇,而是发自内心的关注和爱护。
那时,我暂居在校内学生宿舍旁的一间小屋,是学校里唯一一位住校的老师。有过不适,有过困惑,有过无聊,亦有过难得的清静和安宁。
一天晚上,我正在伏案备课,响起了敲门声,一声“小田”的呼叫,让我惊喜地听出了是李老师。开门,造访的果然是李老师及夫人。最难风雨尊者来。之后,对李老师的好感又加了一层。
渐渐地,我知道了李老师的家庭情况,他的两个在京城工作和上学的极有出息的孩子,以及他的吃苦能干的夫人,这些后来时常成了我们家餐桌上的长久话题。李老师曾不止一次地说到了我和他的相似之处,我能知道他的这些话的用意,他是在给我输入一种别惧怕眼前困难的正能量,因为彼时我的两个孩子尚小,妻子又没有工作,正是艰难困顿的过渡期,李老师虽未画龙点睛,但凭借语文人的敏感,我知道他是在以一种尊重我内心感受的方式暗示并启迪我。至于我的工作,李老师心知肚明,因此他极少跟我谈论这方面的话题,这份最大的信任,恰恰激发了我一定要不负其望的更大热情。
日月光华,旦复旦兮。与李老师相处仅两年,他便退休了。临走之际,他特意将自己抽屉上的那把华山牌锁子送给了我,说这是他初到这所学校时一直使用到现在的。如此说来,这把锁跟随他已一十八载矣。锁身虽有了锈迹,却记录了一段李老师在这里打拼的光辉岁月;锁体虽然冰冷坚硬,我却能感受到李老师对我这个年轻人的一片热诚。
如今,我使用这把锁业已整二十年。二十年来,人事代谢,光阴流转,但手与锁日日摩挲,早已建立起了一种极其稳定恒久的默契。是这把锁,锁定了我的事业目标,锁住了我的心猿意马,也锁牢了我与李老师的友情,任风云变幻、实消虚长,我都不愿也不会剥离掉这把锁上凝结的记忆,不会忘记一位老语文人对年轻人的热切期望和真心关爱。
在帮我整理东西时,我特别叮咛小马老师,别的可以扔,这把锁一定要珍存,于我而言,它有特殊的意义。不明就里的马老师一脸茫然。写下这篇小文,既是追忆似水年华,怀恋尊敬的李老师,也算是给马老师的释疑。